賴英照／秘書繳多少稅？不是因為仇富反商

[司法革命會]

賴英照／秘書繳多少稅？

【聯合報╱賴英照】
2014.03.09 03:46 am

身為億萬富翁，巴菲特深刻感受美國稅制對富人的優厚。二○○七年十月三十日，他在國家廣播公司（National Broadcasting Company）的電視專訪表示，他辦公室的十五位秘書和助理，每一百塊錢的所得，繳了三十二塊九的稅，但他只繳了十七塊七。他相信這不是單獨的個案，而是普遍的現象：富人繳的稅，就有效稅率（effective rate）而言，比自己的秘書還低。他公開向美國四百位頂尖富豪（Forbes 400）喊話：如果您的有效稅率比秘書高，我就捐出一百萬美元給您指定的公益團體。

大約四年之後，二○一一年八月十四日，他在紐約時報寫文章，標題就是：「停止溺愛超級富豪」（Stop Coddling the Super-Rich）。他說二○一○年他的聯邦所得稅繳了六九三萬八七四四美元。聽起來這個數字相當大，但實際上他每一百塊錢的所得，只繳了十七塊四角的稅。同一年，他辦公室二十個秘書和助理的有效稅率，從三十三％到四十一％，平均是三十六％，比他足足高了一倍。

富人繳稅多是不爭的事實，但所得稅的本質是累進稅，賺得愈多，稅率愈高。如果秘書的稅率比老闆高，所得稅就變質為累退稅了。巴菲特指出，美國的稅制是靠勞力賺錢的稅率高，但用錢賺錢的稅率低；而且過去二、三十年來，兩者差距愈來愈大，累退的情形更為明顯。他建議對年收入百萬美元以上的富人提高稅率。

歐巴馬贊同這個建議，在二○一二年一月二十四日的國情咨文提出巴菲特規則（Buffett rule）：年收入百萬美元以上的人，至少繳三十％的稅。他說有人反對富人加稅，甚至給他戴階級鬥爭（class warfare ）的帽子，他都認了。但要求億萬富翁的稅率和他的秘書一樣高，絕大部分的美國人會認為是常識。

ＣＮＮ的民調顯示，七十二％的受訪者贊成巴菲特稅，但反對的聲浪十分強烈。他們說富人貢獻大部分的稅收，有效稅率也超過二十％，巴菲特的情形只是特例。況且對富人加稅打擊投資意願，反而不利經濟發展。另方面，贊成歐巴馬的人指出，許多大賺股息和資本利得的富人，有效稅率多在十五％以下；而四百位頂尖富豪的平均稅率只有十八％，的確比許多秘書還低。

爭議聲中，法案到達國會。眾院通過的版本規定，任何人都可以自願多繳稅，等於開巴菲特一個玩笑。參院的共和黨議員則發動程序杯葛（filibuster），到二○一二年四月十六日就確定擱置加稅案。但歐巴馬鍥而不捨，利用解決財政懸崖（fiscal cliff）的談判機會，說服共和黨議員及背後的富豪，趕在二○一三年元旦通過美國納稅人救助法（American Taxpayer Relief Act of 2012，簡稱ＡＴＲＡ），富人的所得稅和遺產稅雙雙提高。

從內容看，ＡＴＲＡ的增稅部分並非巴菲特稅的原貌，但仍保有它的精神。美國富人稅率比秘書低，最重要的原因是股息和資本利得稅偏低，上限只有十五％。富人用錢賺錢，稅率就比用勞力賺錢的秘書低。ＡＴＲＡ把個人年所得四十萬美元，或夫妻合併年所得四十五萬美元以上者的股息及資本利得稅，從三十五％提高到四十％，所得稅邊際稅率也從三十五％提高為三十九點六％，就是為提高用錢賺錢的所得稅率。此外，遺產總額五百萬美元（約新台幣一億五千萬元）以上的遺產稅，從三十五％提高到四十％，也有縮小貧富差距的用意。

由富人倡議對富人加稅，總統借力使力，積極推動，可說是政商合作的另類典型。這種情形，和長期以來富豪運用影響力說服政府降稅的現象十分不同。歐巴馬的國情咨文強調，對富人加稅，不是因為仇富反商，而是富人不需要依靠減稅的優惠，而且政府財政日益艱難，如果不加稅，只能增加舉債，或者減少對老人、學生以及弱勢族群的照顧。但那樣做是錯的。巴菲特也說，他相信大部分的富人熱愛國家，面對財政困窘的政府，樂於共體時艱，回饋社會。

儘管立法過程一波三折，結果七折八扣，但歐巴馬並未放棄。今年三月四日提出的預算案，繼續推動富人加稅，勤苦大眾減稅的政策。

我國稅制長期受美國的影響，薪資所得稅負偏重。如何把變質的所得稅制，回復它累進稅的本來面貌，讓秘書的稅率不會比老闆更高，需要主政者化解歧見的智慧和堅定不移的毅力。

（作者為中原大學講座教授）

【2014/03/09 聯合報】@ http://udn.com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