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最高法院的高度期許
【聯合報╱社論】 2012.02.16 01:44 am
從來沒有一位最高法院院長的產生,如此次受到矚目。面對由下而上,由外而內,呼喊改革的聲浪,站在浪頭上的新任最高法院院長楊鼎章無法迴避,只能乘浪前進,帶領審判界勇渡內外紛至的信任危機。
楊受到矚目,起因於體系內的反動。就在一月初,由一審法官發動,五百多名法官加入連署,表達能由法官票選、慎選最高法院院長的訴求,並於馬總統贏得連任後爭取會面,提出建立審薦程序,改革最高法院的多項建言。
這是司法史上首次由法官對終審的院長人選展現集體主張,這波連署法官們的參與期待,並非突發之舉,而是一波波寧靜革命的延續。過去的「箱子還你,獨立還我」,廢除判決書事前送閱的運動,法官向司法行政權爭取審判獨立;法官上陽明山向國大代表爭取司法預算獨立,也在護衛審判獨立;如今的運動,轉向內求,目標是建立精緻而服眾的審判文化。
基層法官的運動,表面上是對老大哥的嚴厲責難,實為愛深責切的期許。近幾年來,司法外部環境產生鉅大變化,最高法院長久以來的發回文化、歧異文化,致案件久久定讞、案情相近卻可能命運不同,以及「白玫瑰運動」挑起的法律適用,量刑妥適性爭議,讓審判受困於恐龍法官的牢籠,無法翻身。
值此巨變,審判界不能不變。最高法院既是判決定讞的落槌處,當事人的生死輸贏由其定奪,理應為法官界的翹楚,引領興革,減少瑣細事項的糾纏,著力法理見解的論述,勤於歧見的整合,勇於自為判決負責,作為下級審的表率,建立定紛止爭,受人民信賴的審判文化。
下級審引頸期盼,最高法院的改變蹣跚。案件發回率雖大幅降低,但發人省思的法理指引仍少,歧異見解的解決,猶缺積極的努力。人事上更見圈圈文化、排隊文化,哪些法官可以調任最高法院,最高院庭長的意見,比院長、司法院長有分量;升庭長,但看年資,判決擺一邊,時間到了自然到手,且無任期,做到退休為止。
最高法院固應在穩定下求變,但不能以安定為理由延宕改變。等著做庭長的既得利益,阻礙人才出頭,齊頭平等的安逸,如何激勵裁判品質的精進?凡此種種,都讓基層法官不願再等待。
在連署前,基層法官已嘗試打破慣習,不再照單全收由最高法院法官屬意的調任人選,開始從人品、判決品質,提出可供評比的標準,以改造最高法院。此外,更進一步抓緊最高法院院長更迭的時機與總統對話,以庶民容易理解、最容易達到改革的廢除「保密分案」制度,撼動最高法院的心牆,也給新任最高法院院長一枚震撼彈。
可以想見,當總統認同連署法官的訴求,最高法院的法官多麼尷尬難過。而當基層法官以內行人之姿揭開最高法院的沉痾,最高法院亦難對外辯駁。但直攻最高法院的改革運動,若淪為上下交相責的惡鬥,反會拉下審判的品質,反之,如能上下齊心、友善對話,就能加速帶動改革。
值此動盪的時機,楊鼎章出任最高法院院長,任務非比小可。他必須搭起上下審級間溝通的橋梁,化指責為對話,展開說服內部的工作,以基層法官的期盼為動力,帶動最高法院建立新的人事、審判文化。
審判是為人民解決問題而存在,不能自築專業傲慢的高塔,關起門來做大王。當判決文字艱澀難懂,原被告要用青春歲月癡等一個結果,審判僵化成法官群體說給自己人聽的呢喃,人民如何信服司法。而解決問題的鑰匙,有一大串掌握在最高法院的手裡,只要最高法院有心,帶領下級審「質變」,並非不可能的事。
審判文化雖然不能一蹴改變,有心開始,就會產生蝴蝶效應。這是審判脫胎換骨的絕佳時機,期盼新任院長能與所有法官破浪前行,開創新局。
【2012/02/16 聯合報】@ http://udn.com/